领带『鸦樱』
暮春三月，杂树生花，群莺乱飞。整个执行局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工作，黑色的风衣在急行的步伐里翻飞出内里的图样。樱还不能识得全部形象，但她的的确确知道这些图案代表着尊严地位，也代表着责任枷锁。日头在树梢开始偏转，缓慢而沉重地拉长了地上的影子，就像开始转动的命运。
许久没有人来修剪大楼后面的这棵树了，樱想起来刚刚被少主带出来时，他指着这棵树说这是樱。它日复一日在时光里肆意生长起来，无人问津，但是自由且肆意地生长起来。
意识到自己多余的想法樱赶紧将注意力收回来，目光在此时没有了落点只能看着更衣室的出口，乌鸦还没有出来。他一直显得很兴奋，好像进升为执行局局长的是他自己，好像，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学习模仿少女的原因，樱觉得自己近来越来越爱考虑别的事情。轻轻摇摇头想要摆脱这种想法，目光一旦放得长远，万事都会变得悲凉，预知了命运却无法更改的无能为力让她觉得有些疲惫。
喋喋不休的抱怨很快充斥了她的耳膜。源氏重工并不算是安静，但这个时候听到乌鸦的声音才觉得是热闹了起来，有了活着的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习惯性去屏蔽与她不相关的事情是在厮杀里培养出的自我保护意识，而感情会分散她的注意力，或者说集中她的注意力，但意外地觉得这样也很好。乌鸦还在整理自己的袖口，把纽扣一颗颗扣上后又扯了扯，耐心抚平褶皱，玻璃镜片反射阳光让樱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此刻的乌鸦真的有了几分斯文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的领带还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
枪口硝烟晕染的手注定不会有这样的平淡的使命，乌鸦也一样，就算是平日伪装斯文其实也只会用廉价但是方便的拉链领带。他低头和领带奋战了会儿又抬头看樱，有些不好意思地摊手笑了笑，样子有些像刚刚步入社会的小男孩。
男孩到男人就是一条领带而已。樱叹口气到底没有告诉他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认真，那些人并不会在意一条领带，他们只在意新的“武器”，而他们都是武器而已。俯身低头把胡乱系上的领带从他脖子上取下来，想了想自己在学习的时候看到的方法将领带重新抚平再轻轻搭在他的衬衫领口之下。他突然停止了抱怨，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樱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像躲进了他的怀里。手中的动作只停顿巧了又若无其事继续，明明是训练过许多次动作，这个时候樱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缓慢而郑重地进行着每一步，想要做到尽善尽美。
其实认真的也不只是乌鸦，还有我。她想。
他本来只是个男孩，就算是黑道小混混也还拥有自由选择的平凡的权力。等自己系完这条领带，他就不再是一个男孩了。樱手中的动作又慢了一些，乌鸦没有察觉，自顾自说着什么趣事，幸而这些年的合作他早就习惯了樱的沉默，不然一定会发现此刻她的出神。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心一点点沉下去，往阴暗的角落里去了，像送他上战场一般，无端端生出怜悯之心来，或许身处命局的人就会格外希望别的人能够有自己的选择。如果可能，樱也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混血种的战争，所有的枪口都插满了花，而乌鸦可以一辈子都看不到丑恶与鲜血。
乌鸦的呼吸离樱极近，热热的气息在自己头顶盘旋，很快被还寒冷的春风带走，这是乌鸦的气息。周遭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从四面八方赶到了礼堂，等着新的领导人。樱握刀时平稳的手在打下最后一个结时却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锁死了乌鸦的命运。她掩饰着快速退开，把手藏进袖口里，乌鸦脸上的绯红还未散去，而樱送了这个男孩最后一程，把他送进无法回头的命运里，和她一起。
“行了，快进去吧。”樱轻咳一声打断他，把所有的话都塞回乌鸦的腹中。有些话不应该说，也不能说，而樱同样没有办法同他寒暄客套。乌鸦恍然回神，转身往大厅里走去，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半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好几天前就在说，这种大场面，做家臣的不能给少主丢面子。
穿着黑色西装的乌鸦此刻真的像一直乌鸦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大开的门里走去，翻飞的衣角像黑色的羽翼。樱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跟着的步伐慢慢停了下来，最后一步都挪不动了。
“今后，真的请多指教了。”樱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喃喃，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命运这种东西，早就无处可逃。他的背影慢慢远了去，在樱的视线里淡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像一滴水一样啪嗒滴进黑色的海里。
既然他们已经静肃和杀伐里并肩过这么多年了，那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去做他最锋利的刃口。樱不知道乌鸦是不是比她更早想通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甘，自己早就想好要把一生都舍弃，但是希望他最后能够摆脱这个命局，最后埋名淬火在某个地方真的有家店铺。
“樱！”乌鸦折回几步，远远对着樱招手，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早开的樱花被凛冽的春风吹散，落在樱脚边，好像已经尘埃落定，又好像还有选择的余地。她低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塞回腹中，决心再也不去想，目光放远才觉得万事皆悲，那么只要做好手边的事就好了，做好一把刀，一个棋子该做的。
鞋底终于又在地板上踢踏出声，这一次，再也不会回头地往那里走去，一并落入黑色的深海。
评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