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冷

愿意写啥就写啥,想到啥就写啥

青鸟『鸦樱』

    那天矢吹樱在神社的屋檐上看到了一抹淡淡的青色,然后是乌鸦。樱在阿富汗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鸟,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看她如此之久。每天都有人来神社取武器,但樱觉得他不一样不一样,她并不如何紧张,因为他的眼神没有恶意。

   恰逢春至,小小的绿芽在乌鸦背后探出头来。

   樱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些也与她无关。但她渐渐期待他的到来,隔着神社灰蒙蒙的光线,没有沟通,只是他在那里的时候樱就会觉得安心,连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一些。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教她日语,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和那些放置在角落的武器一样生锈,没什么不好的,平淡的生活一直是樱想要的,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源稚生对她伸出手的那天,她看到门口站着的乌鸦,像是那天屋檐上的一抹青色,远远的,只是低着头用余光瞟过来。樱能听懂的日语很少,她隐隐知道这个人会在背后议论她,但她听不太懂,也并不在意,只知道少年人最初静默的陪伴在心里的角落生根然后落灰。

    很久以后樱会突然梦到早些年的事情,觉得这是不是命运使然,最后他们成为搭档,依然是很多年静默而吵闹的陪伴。但那个时候樱还不擅长和人交流合作,她习惯自己杀人习惯自己处理好世界上的事情,习惯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别的关联。

   所以她同他擦身而过,各自走向各自的训练场

   两柄黑伞撑开隔开的两个世界在碰撞的一瞬间相交,雨滴溅起,在空中划出一个银色的圆,飞进樱的伞下。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匆匆奔赴彼此的战场。漫长的雨季,日复一日的静默。直到有一天一股血腥味慢慢从后面追上来,雨水稀释了血的味道,黑色的衣服藏起来所有的血迹,但樱了解这种味道,如同呼吸一下,每天伴随着她。

   乌鸦受伤了。

    樱脚步慢了一瞬间,她和乌鸦还算不上熟悉,而训练的每一天挂点彩都是正常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训练出足够的警觉,对危险有足够的反应力和适应力。樱为自己一瞬间的怜悯而觉得有些羞耻,反手撩起袖口轻而易举找到刚刚结痂的伤口,毫不迟疑伸手重重按下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好像清醒又模糊。“他习惯得了,和自己一样。”这是樱觉得自己应该对未来的搭档有的信任和要求。她还不并不会关心人,也不明白一种叫关心的情绪其实并没有错,只是她不知道。

   秋雨一旦下起来便是连绵不间断,气温在一天天降下去,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随着雨水打进骨子里去。很多天他们擦肩而过,踩得积水啪啪作响,泥渍在乌鸦裤腿印了一层又一层,昨天干涸的泥印叠上今天的,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冲进雨丝里。

    樱想乌鸦这几天肯定很忙,衣服都来不及换,接到电话就往雨里冲。而她是帮不上忙的,很多任务她无法保证成功率,因为她并不熟练的日语。于是樱只能加快的行走的步伐,将夜晚的灯留得更晚些,那些晦涩的文字符号,她懂得越多越快,能到分担的也就更多,她觉得这样她才有存在的意义。有价值才会被需要,才能有饭吃,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生活的。

   乌鸦一边跑来一边就高举了手臂对樱挥动,雨水把他的刘海打得贴在额头,显得有些狼狈,注意到樱的目光他又急忙抬手去拨弄头发。雨水打在伞面上,密密麻麻的,又非常细小,像春天的时候那些急着啃噬桑叶的蚕声,很快把她淹没。那些白白的软体动物很快让樱想起来过去日日为伴的尸体。她收回目光冲乌鸦点点头,知道了为什么在看到他的时候自己会想到过去的事情:乌鸦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这几天他奔波在雨中,伤口开始溃烂了,和樱熟悉的尸体腐烂的味道一样。

   天暗下去的时间越来越早了,万家灯火在雨水中被浸泡得像是一副模糊的油画,成了一个个遥远而昏黄的光圈。樱将袖口卷起来,仔细检查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上的因为经常见水,难以痊愈,一道叠着一道,每天处理的步骤更加繁琐一些。她用棉签把边缘泛白的皮肉仔细消毒又想起乌鸦来。她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也没有好奇过,名字始终不过是一个代号。但是她盯着医疗箱上矢吹樱这个名字却突然想起他,因为有了这个名字,好像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是一个活着的人。被人记住,有人可以交流。那乌鸦呢?他舍弃了过去的名字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院子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今天回来得稍微早一些。樱抿紧了嘴唇不在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沉默着将医疗箱收回原处。右手边的书已经被她翻得打起了卷,一边一页页翻看,一边将边角压回原来的位置。风在木门在将树叶吹得沙拉作响,料想明日又是一地落叶。呼啸的风声在这个时候更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因为害怕就张牙舞爪假装强大,可踏出门外就能够知道,它并没有带来寒意。

   乌鸦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长长的木廊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也隔开一个暂时安定的居所,黑得看不见尽头,只有更深处,樱的房间还透着看似温暖但没有一点温度的光。她将棉签和碘酒轻轻放在乌鸦门口,也不急着敲门告诉他,等明天他睡醒了自然会看见。

   光有忍耐痛苦的能力是不够的,不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是如何度过,他并不会照顾自己。而任何一个细小的创口都会影响他的动作,都是危险。樱这么对自己说,她知道,只是对自己说。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做法。

   很久以后,因为得知源稚生在卡塞尔学院要学习中文,樱也翻开了那个古老国度的诗集。“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原来那是青鸟,她的手指划过那两个字时有些什么在落难灰的角落里翻腾,淡青色隔着时光又落在了屋檐。在心里读过好多次,身体一点点柔软下去,她将书小心翼翼放回书架又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乌鸦。”那天樱突然想起来了初见时她在神社屋檐上看到的青色,想到那抹青色带来的黑色的鸟是如何给了她陪伴,教会她如何去关心一个人,和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樱提笔在草稿纸上练习的这句诗后又补上他的名字,锁进抽屉,再没有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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